【學生通識研討會】會議札記:人該如何活?為何活?

撰文:吳騫桐(中文二年級)

學生通識研討會暨優秀論文獎頒獎禮每年由大學通識教育部舉辦,除了表揚於「與人文對話」及「與自然對話」兩個基礎通識課程裡的優秀論文外,還為同學提供一個共同研習的機會,發表個人論文之餘,同時觀摩同儕的出色作品,藉此更深入地探討人生、宇宙的問題。本文嘗試勾勒是次研討會的主題,並援引部分得獎論文解釋。惟篇幅有限,未能兼及每一篇文章。讀者如感興趣,歡迎到大學通識教育部網站瀏覽全部得獎文章。

閱讀經典:如何去活?為何而活?

大學通識教育部主任梁美儀教授致辭時指出,通過對經典文本的詳細閱讀和討論後,同學的論文展現出「對生命恆久問題的反思」。固然,「與人文對話」及「與自然對話」兩個課程所涵蓋的內容十分廣泛,涉及哲學、科學、政治及宗教等不同層面的議題,但在筆者看來,這些議題並非各不相干,其實它們都是為回應「生命」這個恆久的問題——人該如何活?人為何活?

人該如何活:個人與集體

面對生命中源源不絕的苦難,「希望」成為每個人的重要精神寄託。「『尋求希望』這議題不但與我有關,它與所有的學生、老師、教職員,甚至社會中的每個人都息息相關,因為我們都是一個人,都對生命存有盼想與恐懼,都需要尋求希望以繼續活下去。」法律二年級的鍾宛彤為了探討希望,首先引用了馬克思的思想。她認為,馬克思的精采之處在於指出環境對個人的影響。我們無法脫離社會制度的規範去理解一個人的期望和目標。她說:「工人對自我價值的定義局限於他們的勞工環境中。同理,作為一個大學生,我們希望得到好成績,也是受到『大學』的環境所影響。」然而,鍾宛彤認為,馬克思雖然洞見了個人與環境的關係,卻把這份關係解釋得過份負面。「勞動異化」的理論把個人與環境對立起來,使環境成為了個人的梏桎,不僅不能成就個體的期望,更把本來具有理想的個人異化為無意義的勞動工具。

面對個人與環境之間的緊張,鍾宛彤進一步引用佛家的思想。《心經》並不把個人與環境分開對立,而是將兩者視為一體,因為「萬物皆由因緣聚合而成,互相依存,各物獨立分離的概念只是幻象」。勞動異化發生於個人期望與社會環境要求之不協調,這固然可能源自不合理的外在社會制度,但亦可以是來自個人的內在執著。執著或使我們只在乎眼前某一個特殊期望,而抹殺其餘一切事情的價值。社會上我們都有多重角色,伴隨而來的就是社會對我們的多重期望和責任。這些期望責任雖然未必符合每一個人的主觀意願,但不妨礙其擁有客觀價值。倘若我們能夠不執著於(但不是放棄)個人的特殊期望,倘開心胸,將自己視作世界整體的一部分,則內心可逐漸容納更多從前不懂欣賞,但有客觀社會價值的願景與盼想。久而久之,社會環境所要求的,亦可以是個人所希冀的,當中並無異化。「雖然兩個文本內容相異,但它們最終其實都帶有同樣的核心價值,就是想人們生活得更好,不論是自己或是人與人間的相處。」


鍾宛彤,法律二年級。

人類是群居的,在個人層面尋求希望支撐個人生活,而在集體層面我們則追求一套理想政治體制來維繫集體生活。在現代社會裡,「民主政治」素來備受推崇,但因其行政效率低、官員質素參差等現實流弊,卻令不少人重提精英主導的「賢人政治」。「確實,現時我們所見到很多國家如土耳其、菲律賓等都出現了民主退潮的現象,民主到底是否一個值得追求的價值呢?」歷史二年級的陳偉藉着比較賢人政治及民主政治兩種體制,希望重新肯定民主獨一無二的地位。他認為,「賢治十分危險和脆弱,因為統治者的意志是絕對的,當中政府與人民處於主人與奴隸間的『利害關係』,而非民主中的『責任關係』。」而民主政治則經由人民全體討論以選出統治者及制定法律,人民雖然在一般情況下是被管治者,但在根本意義下仍是立法者及管治者。陳偉認為,民主讓自由及社會公義得到最大程度的彰顯。

「很多人認為中國人是要被管的,不適合實行民主,但其實儒家與盧梭所說的是一樣的。」以儒家作例子,陳偉引用黃宗羲的《明夷待訪錄》及孔子的《論語》,指出儒家的「民本」思想強調人民的政治參與及政權的和平轉移,皆與盧梭《社會契約論》中的民主理念不謀而合。「相比精英統治,我更加相信體制,而民主正正是對國家、社會長遠發展有利的制度。」


陳偉,歷史二年級。

為何而活:科學發展與人類地位

人努力建立理想的個人及集體生活,因為我們對自己的生存價值和意義有極強信念。但隨着科學高速發展,科學家對人類身體、基因、記憶、意識等方面的研究愈發深入,我們對自己「為何而活」這問題的疑惑及迷惘日漸強烈。

科學二年級的馮羽霄坦言:「畢業後我就要出來找工作,但我開始擔心終有一天人工智能會取代我,甚至是全人類。或許我們都要開始思考一個問題──To be or not to be?」她指出,由於人工智能程式擁有分毫不差的「精準性」,它取代人類的可能性愈來愈高。醫療、金融、科技等範疇未來都有可能被機械所取替。「就好像人工智能醫生『華生』,它能以僅僅十七秒閱讀所有庫存中的醫療報告、相關專著及數據,而人類可能需耗時十七個月才能做到。」面對高效的人工智能,人類還有其存在價值嗎?

然而,她的答案仍是肯定的。她認為,如坎德爾《追尋記憶的痕跡》一書所述,研究人類的主體意識已經十分困難,複製主體意識更是近乎不可能。目前的人工智能只能擁有極為有限的主體性,它們不能進行媲美人類的藝術創作,更沒有思維、感知和想像等能力。「人工智能可以寫詩,但它只是借助分析數據,將名詞、形容詞、動詞等字句組合起來,當中沒有明確的意思,其實等同於胡扯。」但她又補充,人工智能雖然有未盡完善之處,但它將一直發展,並持續地挑戰人類處於生物鏈頂端的位置。「沒有人能準確預測人工智能強大那個地步。我們只能幻想未來會有着怎樣的發展,然後做好準備。」


馮羽霄,科學二年級。

若人類真的能被科學所全面解釋、甚至複製,那我們究竟是擁有自主意志的獨立個體,還只是一部由化學、物理現象所構成的「生物計算機」?「以基督教為例,宗教覺得人類比所有物種都要高級,因為人是上帝按自己形象所做、唯一有靈魂的生物,但科學卻指出人類其實與動物無異,我們所有的情緒、思考都只是物理和化學聚合的反應。」保險、金融及精算學四年級的莊文軒,透過宗教與科學的比較進一步反思人類的「存在危機」。他引用詹姆斯.沃森(James Watson)的《DNA:生命的奧秘》,指出人類所作出的決擇都是由基因和環境因素決定,「我們不曾『掌控』自己的決定,只是『經驗』自己的決定。所謂的自由意志於邏輯上根本不存在。」過往,宗教賦予人類超然地位,當中人與神的親密關係,更衍生出我們的存在意義價值,但隨着宗教在各知識領域的權威瓦解,人類的存在價值有着翻天覆地的改變。

莊文軒大力論述科學理論對傳統價值意義的挑戰。正當筆者以為他要提出一個消極的結論時,卻跳出一番耐人尋味的說話:「或許,人類根本不應執着於尋找永恆不變的客觀存在意義。正如佛家所講,『執着』是人類最大的痛苦來源。沒有目標意義的人生又如何?我們照樣能好好過日子。」


莊文軒,保險、金融及精算學四年級。

多元與自由

各人在研討會上就理想生活,存在價值等問題各抒已見。對主持王邦華博士而言,意見的多元性正正反映了自由是人類社會不可或缺的。無論我們對人生宇宙的問題得出什麼答案,自由也給予我們盡情演繹、實踐自己看法的基礎。「人類生存意義、集體生活都沒有客觀的答案,世界應該是多元的,沒有一個理論可以完整解釋,所以給予大家自由去選擇自己的道路才是最重要的。」至於我們應該如何地活及為何而活呢?筆者期盼各位能都能通過經典閱讀和人生實踐尋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


(本文為回應本年度「學生通識研討會暨優秀論文獎頒獎禮」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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