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說唱歌手 Luna is a bep: 「Rap好expressive」

撰文:張沚鈴

 

「依家我收成期吖嘛」,本地說唱歌手Luna is a bep以立法會議員陳健波在6.12衝突後的「收成期論」為題創作出《收成期》一曲,成功引起關注。發放這首歌後,Luna專頁上的追蹤人數增加不少,連小學校長都成為她的追蹤者,「原來可以滲入原本不聽rap的人和大年紀的人。」她笑言是因為有范國威和區諾軒等議員的「助攻」,在立法會會議中以這首歌當面質問陳健波本人,才令更多人留意Luna is a bep這個名字。

 

始於偶然

Luna is a bep 中的「bep」在電腦輸入時,永遠都有一條小紅線在底下,這是因為英文中並沒有「bep」一詞。這個名字可謂誤打誤撞而成。

說唱歌手通常有一個有別於本名的藝名,但剛接觸rap的她當時未想到一個比本來英文名—Luna更適合自己的名字,於是打算將其保留,並在前前後後加些其他字。她最初想裝型,用上「bitch」一字,但又怕這個字比較敏感,而且擔心與其他人相撞,所以才改用「beep」,模仿消除髒話的聲音。到名字寫出來後,她才發現竟漏了一個e字,但串錯了字,亦無謂再改,於是便造就了Luna is a bep一名。

名字是出於偶然,但對Luna來說,開始創作說唱也同樣是出於偶然。自問聽廣東歌長大的Luna,即使接觸外國音樂,也是以流行音樂為主,或許間中會夾雜了幾首陳冠希、農夫等說唱歌曲,但整體而言,她對說唱和嘻哈音樂本是鮮有認識的。有一次,她偶爾在snapchat上與一位聽開說唱的朋友分享了四句整齊押韻的句子,朋友便鼓勵她放膽一試,以說唱的形式表達,不要顧慮太多。剛開始時她對自己並沒有信心,「吓,得未,我唔識喎,唔識搞音樂!」不過經朋友再三說服,「你上網找一條聲軌,不用顧慮太多,先嘗試。」Luna於2018年1 月便開始接觸說唱音樂,亦同時開始創作。

由不知道flow (指說唱者表演時的停頓、呼吸、拍子、咬字、發音、韻律等表現手法)是什麼,到創作出一首完整的歌,Luna坦言自己在接觸說唱前對音樂的認識很狹隘,更遑論是說唱嘻哈。她自覺對此一竅不通,所以要「溫書」補充自己的不足。「因為我不是聽rap長大,我要溫書,找回比較old school的hip hop」她會刻意找以前在美國極具影響力的嘻哈團體NWA的電影去看。邊學邊唱,Luna很快就進入創作的狀態,但她卻謙虛地說道:「我不是勁,不是認可rap得好勁的人。」她慶幸於途中遇上了不同願意幫助自己的人 - 包括那位鼓勵她開始寫歌的朋友。

而在創作上,Luna認為最舒服的狀態是一個人進行的。她曾經試過與另一位說唱歌手合寫一首歌,或者讓對方先寫好一個節拍,再由Luna填詞和演譯。不過即使她有跟其他人合作過,那也只不過是限於網絡上的交流。她形容自己的創作並不靠理論,只是憑感覺,先聽到節拍,感覺對了就寫,並不專業。她起初的作品只靠iPhone耳機的話筒來錄製,錄製好便放上網。後來她借用朋友的器材製作歌曲,用的也只是較好的咪高鋒而已,從未試過在錄音室內正式錄製。這是因為錄音室收費昂貴,由幾百至千幾元一小時不等,還設有最低消費的限制。她打趣說道,與樂團比較之下,「我們就苟且些」。

 

先是一個有character的女生

香港玩說唱的女生不多。問及外界對玩說唱的女生有何反應,Luna想了一想,在她看來,香港很多元,沒有那種「女生就不要玩什麼什麼」的想法。但無可否認,香港的說唱圈子以男生居多,對一個說唱女歌手的反應會比較大。身邊的朋友會揶揄她,說她會突然之間多了人認識,那只因她是位女生,把功勞歸於她的性別,「試下男生弄這種有沒有人理會」、「女生作什麼歌都都一定有人聽,女生一定多過男生出名」。面對著這種對女生的偏見,Luna笑說自己都是「彈出彈入」,一半認同一半保留。

「最明顯是我出樣之前同之後,出樣不是美不美,而是見到一個女性的形象,而不是再只有女聲。」她不覺得自己是偶像派,但的而且確,在《麻甩系》一歌推出音樂短片後,留意和追蹤Luna的人多了300幾個,差不多是原先追蹤人數的三分一。不過比起外在的形象,她更強調自己要有想法才能吸引到人,「就算我是一個女生,我都是有character先會傳達到。」若將自己的創作交給一個只是外表好看的女生演繹,那也是沒有靈魂的。

至於身為女性的角色與自己創作的關係,Luna也說不得清楚。但有另一點是她清楚的,她寧願走近聽眾,間中說笑,令大家都開心,而非走外界對說唱歌手那種既定形象的型格。以往說唱的內容主要圍繞在名車、金錢、性愛等,但Luna對此均不感興趣。即使要講,她都寧願選擇去表達內心的感受,而非以傳統炫富、縱慾等方向為主題。她其實早已摸清自己的風格。在香港,似乎有令自己大受歡迎的公式可循,例如網紅只要談吃喝玩樂便會有人追捧。但她所追求的,不只是片面的引起多人迴響,而是寫一些自覺有意思的歌曲,才叫她享受。《麻甩系》正是這樣的作品。Luna說不想再多講,歌曲真正的意思要靠聽眾自己感受,但正如歌曲的音樂短片中描述指「be true be you」,「所以我的歌不可以說好深,但是給識得聽的人聽,不需要講到太直白」是她作為說唱女歌手勇於表達自己想法的風格。

 

社會運動中be expressive

 《收成期》一曲特別的是Luna第一首涉及政治的創作歌曲。這算是一種突破,因為在此之前,她的生活安穩些,所寫的題材也大多是生活中的經歷。她對於近日運動的關注是始於文化界的聯署。加上她任職傳媒,同事之間也會對此事多有談論。反修例運動充滿著各種素材,當中有不少是可以用來創作的,尤其是六月之際不同官員所發表的言論。問到她為何以陳健波的說話加以發揮,令它成為歌的主角呢?她不否認這是一種避重就輕的決定。她擔心過於敏感,但她並非憂慮日後不能到某地發展,而是認為自己的音樂不是那種怒罵形式的。她想走較另類的路線,既然未有人用過陳健波的說話進行創作,她就從這個方向嘗試一下。

「當時並無想用我的音樂去支援這場運動,因為我覺得不是支援,很怕覺得是光環。」雖然不想變成「抽水」的表現,但她始終以此為題。她說道:「rapper本身是好expressive。」陳健波的一番話之所以會觸動到Luna,是因為她與陳健波同是成長於公屋,成功讀完大學,卻未見到可以向上流動的機會,覺得他的言論非常荒謬。「因為他講的是我這一輩人感受好深的。」她一氣之下,只花了回家一個車程的時間便把歌寫好了。

有本地說唱歌手參與內地的節目,此事卻在圈子裡掀起了爭論。Luna認為說唱歌手最珍惜的是「be real」,但她也笑言自己並非最真的一個。她表示尤其在反修例的運動之中,在這些大是大非之前,一般聽眾都會對說唱歌手有所期待,希望他們會發聲,而不是單純考慮到自己的個人利益。「rap好expressive,什麼都可以放進歌,expressive的時候竟然見不到你」但她也會嘗試去理解別人背後的顧慮,不參與罵戰當中。而對她自己來說,「我以後不回大陸,先不講得太實,但這一刻真的這樣想。」

有一次上廣州表演,明明沒有人認識,但聽眾的投入卻令Luna在過程中非常享受。全因這次的演出,有內地人將香港的說唱歌曲在網絡上製成播放列表。但自從反修例運動開始後,這個列表卻被整個刪除。即使後來Luna再受邀到內地表演,她亦推卻了,原因不是沒有錢,而是白色恐怖。她說等一日當他們歡迎立場鮮明的人上去表演,她就不再抗拒。始終,「我不會放棄香港,因為我全部歌都是在香港創作,最聽得明的一定是香港人」Luna清楚自己的聽眾是誰,即使有外國人的青睞,她認為那只是感覺上喜歡,並非真正明白歌中所表達的深意。

 

Luna曾經在個人社交平台上表達自己在運動中的愁緒 -想發演出照、想公佈活動,卻又會自我審查,總覺得不是時候,內心經常交戰。她認為在這些日子,大家都籠罩在這種氛圍下-想分享自己生活,但又怕被別人罵。她記得有次拍了一張玩樂的相片,準備分享之際卻收回來。她的朋友反而不容許這樣的壓抑,因為運動既然不是朝夕能完結的,難道半年都要如此壓抑自己嗎?因此她更努力尋找一個正常生活的方式,而最後還是分享了該相片。她坦言還未想到一個平衡兩者壓力的方法,感到很困難,在宣傳自己的生活或演出時刻意地「唯有我又宣傳下運動的資訊」。至於之後的題材會否繼續圍繞著社會運動,她自己認為也說不準,「運動即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收成期》中其中一句是「收埋你啲獅子山精神」。不認同上一代的拼搏精神仍適合時下的形勢,她重新定義新一代精神為-「創意」。「我們好需要一個渠道去express自己」,現時年青人物質豐裕,不用為口奔馳,「這個運動正好引證到時下年青人需要什麼……我覺得開始走向一個好共同的生命。」在訪問的後段,她提到自己喜歡看宗哲類的書,對其中孟子的「為民制產」印象尤爲深刻,大意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產業才可以專注並安居樂業,「他們的思想好吸引、好正確,但現在的人不聽」。前一兩分鐘還在嘻嘻哈哈地說笑,談到孟子思想卻如此一本正經。Luna is a bep始終努力保留自己初心,be real be expressive。

 

(此文是中大通識教育部記者訓練班成品,感謝《端傳媒》及媒體人楊不歡女士的幫助及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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